□张恺新

1949年，年仅20岁的田富达作为台湾民主自治同盟代表成为第一届全国政协代表，并且作为当时全国政协最年轻的代表和唯一的高山族代表参加新政协会议，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

从宝岛台湾到祖国大陆，从一个一贫如洗的高山族少年到一名解放军战士，再逐步成长为我国8个民主党派之一的台盟副主席，田富达的一生堪称传奇。

田富达原名尤明·巴都，1929年出生于台湾省新竹县关西镇。田富达8岁丧母10岁丧父，小小年纪就一边上学读书一边照顾两个弟弟。

1946年11月，17岁的田富达看到国民党当局征兵启事上写着当兵能拿到每月3000元的军饷，便报名应征。1947年1月9日，田富达第一次参加战斗就被解放军俘虏。经过教育，在对中国革命有所了解后，田富达参加了解放军，被编入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六纵队十七旅，纵队司令是赫赫有名的王近山将军。直到晚年，田富达仍然清晰地记得，缴械时自己衣衫褴褛、鞋底洞穿，时值隆冬，鲁西大地十分寒冷。当从人民军队手中接过崭新厚实的棉衣、棉鞋时，田富达感慨：“是共产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于是，田富达坚定了跟共产党走、投身人民解放事业的信心。此后的几个月里，田富达跟随部队转战山东、安徽、河南等地。

部队南渡黄河作战前夕，组织安排田富达等130多名台湾籍战士到晋冀鲁豫军政大学（1948年3月更名为华北军政大学）学习。在学校里，田富达等台湾籍战士受到了很多照顾，校方把他们编为“台湾队”。由于他们中的很多人只能讲闽南话、客家话，听不懂普通话，学校就找来能讲闽南话、客家话的教师给他们授课。这期间田富达思想进步很快，1948年10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让田富达意想不到的是，此后不到一年，他竟然成为参加新政协会议的最年轻代表，见证了人民政协的诞生。原来，在1949年6月新政协筹备会议召开期间，周恩来亲自询问台湾省人民如何产生代表前来赴会。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的李维汉认为，台盟是台湾省人民的革命组织，一直从事台湾人民的解放运动，故可以考虑将其作为一个民主党派单位来参加会议。周恩来对此表示赞同。6月19日，新政协筹备会第一次全体会议通过《关于参加新政协会议的单位及其代表名额的规定》，决定台盟作为一个民主党派参加新政协，代表名额5人，候补代表1人。其中5个代表中要有一位台湾高山族代表。

1949年8月，当时在华北军政大学台湾队中的高山族学员被召集到一起，学校向他们传达了中共中央的来信，内容是：台湾民主自治同盟作为新政协会议的参加单位将产生5名正式代表，而其中的一位要从华北军政大学的高山族学员中推选。学校采取民主推荐的方式，经学员讨论一致推选田富达，因为田富达是中共党员，在台湾受过完整的小学教育。

1949年9月初，在接到新政协会议通知后，田富达赶到北平（今北京）。由于田富达当时普通话说得不好，华北军政大学领导特意安排学校另一位全国政协代表罗范群和他同行。

20岁的田富达第一次到北平，一切对他而言都十分陌生，好在有罗范群帮他沟通。田富达找到了设在干面胡同20号的台盟总部临时办公处，见到台盟总部负责人谢雪红。田富达随谢雪红等台湾代表前去拜望当时因劳累过度住院的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李维汉对台湾同胞能有代表参加新政协会议表示非常高兴，还特意叮嘱他们要共同努力把大会开好。田富达还和谢雪红拜会了下榻北京饭店的其他民主党派代表。在此期间，田富达还参加了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主持召开的一次党组会议，参加者是新政协会议代表中来自解放军的中共党员。朱德在会上介绍这次政协会议的筹备情况，讲了会议的重大意义，强调党员和干部应起模范带头作用，认真贯彻党的统战工作方针政策，这些都成为田富达难忘的新政协记忆。

1949年9月21日晚7时，中南海怀仁堂灯火通明，全国人民期盼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这里正式开幕。田富达等台湾代表6时30分乘车到达会场，按照座位号依次就座。田富达直到晚年仍清晰记得当晚的情景：“怀仁堂里穿长袍的、穿西装的、穿军装的、穿中山装的……说汉语的、说英语的、说客家话的……大家的掌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手掌都拍红了，回到住处才感觉痛。”

因为各个界别的代表驻地不同，田富达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参加新政协会议最年轻的代表。后来，曾参与筹备新政协会议的全国政协原副秘书长沙里回忆，当时662名第一届全国政协代表中年龄最大的是93岁的萨镇冰，但他因年事已高并未与会，其次是司徒美堂、张元济，都是83岁；田富达年龄最小，与同时参会并且同在大会发言的司徒美堂相差63岁。

田富达后来回忆说：“我那时是一名才20岁的战士，能有机会跟老一辈的领导同志一起共商国是，实在感到非常光荣，同时也感到自己肩负任务的重大，心想只有兢兢业业，全力以赴。”

说到大会发言，更是令田富达永生难忘，因为他那次临时被推举发言实在是“憋”出来的，事先并没有充分准备，所以表现得特别紧张。

新政协会议一共进行9天，一般是上午小组会议或专门小组会议，下午大会讨论发言。9月25日，大会主席团决定每个代表团每天可再安排一人发言，当时田富达被分到了会议宣言起草委员会，本以为可以“躲”过发言，可是到26日他接到通知：“27日临时增加一次你的发言，准备一下。”田富达听到后很意外，第一反应就是紧张，因为自己从未登台演讲过，更何况是这样高规格的新政协会议？再加上自己的普通话很差，担心发言效果不佳。这时，和田富达同为台盟代表的杨克煌对他予以了帮助。田富达口述发言的大致内容，杨克煌帮助他记录并整理成简短的发言稿。

9月27日，田富达登上怀仁堂主席台作大会发言。他满怀激动的心情、深厚的感情说：“我是参加政协的台湾民主自治同盟单位中的少数民族——高山族人民的代表。在这个会议中能有人口仅30万左右的高山族人民自己的代表参加，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限兴奋与光荣！”话音刚落即博得在场代表热烈掌声。由于过于投入，田富达竟然忘记了紧张。他后来回忆说，当时真是发挥了自己“最高的汉语水平”。

发言结束后，田富达从发言席路过主席台上的毛泽东主席座位时，激动得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毛主席的手。此时的田富达由于太激动大脑一片空白，只说出了一句“毛主席好”就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了。

在9月30日下午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闭幕会上，华北军政大学台湾队学员代表走进会场，把一面绣有“愿在你的领导下为新民主主义中国的建设而奋斗”的锦旗献给毛泽东、朱德同志，站在台下的田富达看到同学们应邀来献旗，由衷感慨党中央、中央军委对解放军中的台湾籍指战员的重视。

10月1日下午，作为全国政协代表的田富达和其他政协代表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当他听到毛主席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时候，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新政协会议成为田富达永生难忘的回忆。作为会议代表的田富达，会议期间十分忙碌，常常是从早晨开始一直到深夜都在认真参与讨论共同纲领、人民政协组织法、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等草案。在协商建国的实践中，田富达了解到什么是人民政协，并开始积累参政议政经验。

新政协会议闭幕后，为更好发挥台湾籍统战对象的作用，田富达离开人民军队，先是进入中共上海市委党校学习，毕业后曾在台盟总部等处工作，1952年担任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专员。1954年至1975年，田富达担任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驻会委员兼调研组副组长。1975年，田富达走上台盟领导岗位，历任台盟总部领导小组成员，台盟总部第二、三届副主席，台盟中央高山族联络委员会主任委员，台盟中央评议委员会副主席。1997年至2007年，田富达担任台盟中央名誉副主席。

在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里，田富达“怀着对故乡台湾的深沉挚爱和对两岸团圆的深切期盼，广泛联络岛内外各界人士，宣传中央对台方针政策，为祖国统一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作者系民进辽宁省委员会参政党理论研究会理事，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学会副会长）